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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楔、商人您是不是戀童誘拐犯】萊恩 ver.
  
  權力是種會上癮的工具,它象徵一切力量——壓倒性的絕對力量。
  
  最高處的甜頭,只要嘗過一次便難以忘卻。
  
  我也站上過,那裡的視野非常棒,儼然是與天神比肩的位置:掌握了所有力量,盡管控制不了人心也能使喚他們做事,所有人都必須臣服於我——至少在表面上。
  
  只是那裡的爭奪太過激烈,捍衛王座著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惹起眾譁的位置充斥著權貴鬥爭,明爭和暗鬥日夜不息,那裡人性的黑暗最濃郁——也最深沉。
  
  舉個例子吧。
  
  我可以出售權力給想要它的小夥子,讓他們免費站上高峰一次,完成任何一件他們曾經夢寐以求的事情。
  
  我的第一位客戶,是深受同儕霸凌所苦的十一歲男孩,名叫約沃。
  
  約沃有著滿臉的雀斑和刺眼的缺牙,身材瘦小毫無還擊之力,自卑怯懦的個性惹來了虎視眈眈的加害者們——他們專挑這種會主動示弱的窩囊下手。
  
  俗話說的「專挑軟柿子吃」,就是最好的說明。
  
  我在遠處看完他被霸凌者施暴完後,才走向滿身瘀傷、血斑的他。約沃一看見我,連忙把臉上的血跡都擦掉,扶著牆壁站直簡直快廢了的瘸腿。
  
  呵,大概以為我是老師吧。果然是小孩子。
  
  「嘿,你怎麼了?」我明知故問,這是要件之一。
  
  約沃搖了搖頭,沒有開口說話。所以我再問了一次,他這次看著我,欲言又止。
  
  「他們常常這樣打你嗎?」我試著柔和語氣輕聲詢問,受傷的孩子通常都會對溫柔無法抗拒。
  
  約沃遲了很久才慢慢點頭,擔憂的眼神蒙上一層灰霾。
  
  「噢,我可憐的孩子。」我皺了眉屈膝蹲下與他平視,張開了手臂輕輕摟住了約沃發顫、僵硬的身軀。
  
  是呢,畢竟不管是誰,被陌生人擁抱都會害怕的吧。
  
  「別怕,我和他們不一樣。」我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試著讓他卸下心防,也技巧性地輕撫著約沃的肩,那是給與安全感最佳的肢體接觸方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 ...約沃。」
  
  「我叫萊恩。那麼約沃,我們之後就是朋友囉。」眨了眨眸子,我爽朗的笑容似乎也讓約沃緩下僵硬的動作,放鬆了點。「你討厭他們嗎?約沃。我們是朋友,你會告訴我的,對吧?」
  
  約沃皺了皺眉,我看見他的眼底有我想要的東西——憤怒,還有惡意。
  
  「我恨他們。」約沃握緊了拳頭,說,「可是,我只能是被欺負的那個。」然後又放開。
  
  「那我給你一個力量,你可以做任何一件你想做的事——噢,這當然是免費的,畢竟我們是朋友嘛——就算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舉止也會被寬容。如何?」
  
  聽見我的話,約沃驀地雙眼發亮,就像發現了新大陸的哥倫布一樣欣喜,「真的嗎!萊恩先生!」
  
  「當然,約沃。不過你得告訴我,你想要做什麼呢?」
  
  約沃看著我,勾出了純粹的笑意,「我要殺掉所有欺負我的人。」

 

 

 

 

 

 

 

【第一部/01、願者上鉤,小心啊少年】萊恩 ver.

  門被敲響了。
  
  停下手邊的動作,我看向監視器上的螢幕,剛好對上了對方的雙眼。對方斂下眼瞼,像是也看見我。
  
  比預想的來得早。瞟了眼時鐘,我想。
  
  站起身子,我拿起旁邊的毛巾擦掉手上的髒污,按下監視器的按鍵。在它發出細微的嗶聲後,我才打開了門,對著眼前的孩子漾起專業笑容。
  
  「早安,朋友。」盡我所能地保持親切,我看到他有些訝異並挑了挑眉。挺可愛的。「請問需要什麼協助嗎?」
  
  他拿起一張黑色小卡並轉於指尖,「名片上說你這裡有提供買賣服務,是嗎?」抬起眸子看向我,他的眼裡沒有光彩。
  
  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果然是個自信的孩子呢。
  
  我側過身子讓出空間,「是的,請進。」

 

 

 

 

 

 

 

【第一部/02、我給您的包裹勸您是收下哦】K同學 ver.
  
  他的房子很乾淨,幾乎到了一塵不染的地步,屋內的擺設也是井井有條,簡潔而樸素,又有點莊嚴的壓迫,使人不敢造次。
  
  整個空間純澈得不可思議,安靜得只剩微弱的秒針持續往前跳的聲音,就連吹出的空調運轉聲也非常薄弱——除此之外,完全是一片詭異的靜謐。
  
  我被請坐於沙發上,高貴的皮革包覆著的海綿十分柔軟,身體陷進去的深度十分剛好,令人不自覺地放鬆了緊繃的意識。
  
  「茶或咖啡?」
  
  「不了,謝謝。」看著他聳聳肩後坐在我側邊,我闔上眼皮深呼吸了幾下,睜開雙眼的同時也聽到他沉穩的嗓音:「那麼,想談些什麼?」帶著笑意,有些刺耳。
  
  「我要轉移我剩下的時間。」沒有迂迴的直接似乎讓他吃了一驚,不過那無所謂,畢竟開門見山對我來說才像是握有一場談判的主導權。我看向他,不疾不徐地卡在他開口的瞬間接著說:「但是,我得先把故事售出。」
  
  我是不知道故事的真實性會不會影響到報酬的多寡,但我知道這個人肯定有我要的東西,而且,這筆交易就能解答我的疑惑。
  
  他修長的十指交疊在膝上,垂著眸思索半晌,久到讓我以為他是不是不能答應這場交易,才想再說些什麼,他便抬起了頭、揚起極其輕而淺的笑意,「好的。」
  
  得到了應允,我將後腦放在沙發頂端,視線順勢飄向了天花板,那兒也是純白得令人愕然。我闔上雙眼,將回憶訴說。
  
  x  x  x  x  x
  
  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十五歲,是正值國三的年紀。我讀的中學是普通的公立國中,所以班上自然有頭腦比較不好的學生,如果又沒有力量,就會淪為被人欺負的底層。
  
  很剛好的,那個人——下稱Y同學——便符合了條件,成了大家的「玩具」。
  
  Y同學意外的很堅強,儘管被欺負得再慘,他也從未在我們大家面前哭過。但便是這樣的堅韌,反而更讓人想摧毀,那張並無所謂的假象。
  
  你應該也知道吧?把人狠狠踩在腳下碾碎的快感,可是會讓人上癮的呢。
  
  於是他們開始變本加厲。
  
  在餐點上灑橡皮擦屑、剪成碎段的橡皮筋和鉛筆筆芯,再壓著他全部吃完,已經是習以為常。更不用說鎖廁所澆拖把水,在衣服底下的身體都揍上好幾輪,甚至是扒光他衣服拍照給他當時心儀的女孩——這些全都是班上同學們喪心病狂的樂趣。
  
  在欺凌之下,Y同學的表情可謂機器般木然。
  
  國三生有升學壓力,從Y同學身上獲取霸凌的爽感就是最好的抒壓管道。只是他一成不變的表情讓整個過程少了點樂趣,所以霸凌者開始試著想找出令他崩潰的玩法。
  
  在上學期的結業式那天,他們找到了。
  
  那天上午的陽光很是熱辣,幾個男生圍著Y同學,一起待在學校後操場旁、游泳池的更衣室裡。Y同學是全裸的狀態,臉因害羞而充斥著紅色。
  
  Y同學的身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新有舊,可謂不堪入目——直到後來我們才知道,「家暴」不僅只是師長口中的名詞而已。不過,那都是「後來」。
  
  我沒有參與施暴過程,一直都沒有。不過「旁觀」的身分也讓我在日後吃到不少苦——也是,我來找你的理由。
  
  後來,Y同學被侵犯了。
  
  我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我和當時的女朋友偷跑去回收場卿卿我我時,聽見Y同學發出的淒厲哭叫聲、溜去看到的
  
  那是我們第一次知道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的哭喊確實大得嚇人,不過那群男生很快就把他的內褲揉成團、塞進他的嘴裡,只剩微弱的悶聲。
  
  我猜大概是因為青少年偷看A片而也想試試,才讓他們動了想以胯下征服他人的念頭。
  
  那時的我真是嚇傻了,一瞬間忘記要跑,想起來的時候,Y同學已經往我這兒爬來,不過遲了——靠著玻璃門擼槍的人看見我,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大到我以為會被他殺了。
  
  但他沒有。
  
  他跟我說,死亡跟幫忙只能選一個。我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
  
  之後,擅長電腦的我被要求銷毀錄像在警衛室裡的證據。因為對方收緊了手中的力道,我只能痛苦地拚命點頭。
  
  我怕受傷、怕死,所以我只能答應——我只是愛自己。
  
  因為是那學期待在學校的最後一天了,所以必須在典禮結束前搞定所有事情。包括脫罪。
  
  就像電影情節那樣,我拿著東西到校門口的警衛室時,那裡沒有人,只有掛在窗子上的牌子隨風起伏。
  
  是外出巡邏的告示。
  
  畢竟也不確定警衛走開和回來的時間,我只能硬著頭皮上了。但就在我插上硬碟和調閱監視器時,我卻有種被眼睛在暗處緊盯著我的不祥感,而且不只一雙。
  
  然而,我已經再不能回頭。
  
  剪掉紀錄時,其實我並沒有按下刪除,而是把「犯罪證據」放到了我的硬碟裡。我不知道當時為什麼會這麼做,但就是有股力量驅使著我,無法抵抗。
  
  真正麻煩的不是消除紀錄,而是偽造。
  
  要說我偽善也可以,我沒有把那群人帶著Y同學進泳池的畫面卡掉,為的就是要讓Y同學可以在日後尋求法律途徑——如果他找上我的話,我一定會幫忙。
  
  而中間的空白,我是用照片的方法將間隔填補,不過因為看見了警衛正從一樓走廊回來的畫面,所以我只好停止檢查、立刻把硬碟退出並將方才的檔案按下存檔,完美覆蓋了原先的內容。
  
  沒錯,問題就出在,我忘了把「我的犯罪紀錄」消除。
  
  發現這件事的時間點,是在隔天的中午。
  
  慌張的我沒多加思考就跑到了學校,直到看見了警衛正坐在裡頭嗑瓜子,才想起沒有計畫的尷尬。
  
  但看到警衛也沒有多大動作的樣子,其實我心底是掙扎著要不要消弭證據——反正監視器最多也只拍到門口,房間裡頭是安全無虞。
  
  「只要矢口否認有動監視器,警察也沒法拿我怎樣」,當時的我是這麼想的。
  
  就在我打算當作沒來過般離開,警衛倒是先叫住我。我猜那時候應該表現出露出馬腳的表情吧,但警衛顯然不是因為那件事而叫我。
  
  他拿了個隨身碟給我——是我存放證據的隨身碟。
  
  警衛說是一位同學在回收場撿到的,因為造型很特別,所以才知道那是我的。但聰明人都知道那是唬爛,因為我的隨身碟放在大眾群裡根本一點也不顯眼,平凡得很。
  
  後來請警衛調閱監視器時,確實有我跟女友溜進回收場的畫面,也有那位宣稱撿到我硬碟的人的身影,只是對方卻戴著鴨舌帽、無法看全面貌。
  
  更讓我愣住的,是我的犯罪紀錄被弄掉了。
  
  離開學校後,我沒有立刻回家打開硬碟,因為想到了可能會被植入木馬病毒的機率不低。為求保險,我找了間滿舊的網咖——年代已久的電腦,壞掉也不會太麻煩。
  
  打開資料夾的時候,裡面果不其然地多了一個東西——PNG檔。
  
  檔案的背景顏色是黑色的,中間用著紅色的標楷體寫了兩行字:「你不是下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過了幾年——國三的下學期,那群男生依舊會拖著Y同學去廁所進行各種身體和性暴力,直到畢業之後才完全結束——大約是在高中畢業、升上大學時,我終於明白那兩行話所直接表現出的含義。
  
  因為一切都失控了。
  
  當年那些性侵Y同學的人,全都相繼死亡了——離奇死亡。
  
  警察完全找不到線索,是當時鬧很大的社會新聞,更被有意煽動的民眾拿來抨擊警方辦案不力,間接造成了社會重創,最後還是以時間跟大量的人力才將風波壓下的。
  
  但只有309的同學知道,新聞頭條上的死者跟Y同學絕對脫不了關係,同時也害怕著自己就是下一個。
  
  每個都人心惶惶,還創了群組讓大家彼此之間提供資訊跟保護措施,也很小心地杜絕了Y同學找到他們的任何管道,好像這麼做就可以躲過一劫。
  
  早在霸凌開始的那一刻起,就全都失控了。
  
  從新聞被大肆報導後,309的每個人都收到了包裹,寄件者的名字只寫了英文大寫字母「Y」,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包裹裡都有一張黑色小卡,和一個「禮物」。
  
  動手揍他的,卡片上的圖案是一顆拳頭,禮物是被打到內臟外流的動物軀體;開口嘲諷的,圖案是嘴唇,禮物是被縫起嘴巴的動物頭顱;偶爾欺負的,卡片被畫了火柴人上吊的圖案,箱裡是指頭與手掌分離的四肢。
  
  唯獨冷眼旁觀的,遲了一個月才陸續收到包裹。
  
  裡面只有一張卡片,用著白色的新細明體寫了一段縮網址。
  
  你知道「暗網」吧?那網址就是登入暗網的私服,但進到那裡總得做些防護措施——於是電腦收到了來自網頁隱藏的指令,自動下載了洋蔥路由。
  
  那時候我就意識到,我可能掉進陷阱了。
  
  想要關掉時,電腦卻已經不再聽從我的指令,我學到的技術在那刻彷彿是小巫見大巫、完全起不了丁點作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系統延續著被植入命令的網頁,自己輸入密碼、進到私人直播室中。
  
  房間中央有兩張相對的椅子,面對鏡頭的那張上綁了一個人。頭部被布袋蒙住,看起來像是陷入昏迷而毫無反應——不過就算清醒,大抵也掙脫不開綁得嚴實的麻繩。
  
  驀然,螢幕上跑出了一個系統訊息的視窗,上頭用著極其規律的速度浮出了黑字,背景聲音還搭配著清晰的打字聲
  
  「好 看 嗎 ?」字與字間隔著空白,卻多了種壓迫感,「這 麼 好 看 就 給 你 看 。」
  
  字跑完了幾秒鐘後,視窗自動關閉,換成直播畫面反是冒出了人影,拿著牌子在鏡頭前對焦。
  
  與此同時,我才發現直播室的隱私設定變成了公開——而線上觀看人數,逼近了四位數。
  
  牌子上只寫了三個數字「309」,不明所以得讓聊天室被刷了一堆疑問句和問號,但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而是見著畫面裡的人將牌子換成了另一張,同樣停隔好幾秒:「29/37」。
  
  這次倒是我先慌了——309的班內正有37人,而分子的位置寫著29,表示Y同學已經殺了28人了。
  
  牌子收掉後,人影走至昏迷者跟前,一把扯掉套住頭部的麻布袋後,用一桶備好在旁的水從頭頂澆下,順利喚醒對方。
  
  那個人,是常常嘲笑、欺負Y同學的男生,L先生。
  
  L先生一醒來就是大吼大叫了好幾秒,良久才漸漸消停,好像意識到什麼一般,突然號啕大哭了起來:「不要!我還不想死!明明輸的不是我!——」他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在哭鬧,但我卻能感受到他來自內心的恐懼,那般清晰濃烈。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將發生的事,而我,也是。
  
  系統訊息的視窗又跳了出來,是投票的畫面——一人兩票,投在系統列出的手法上,時間一到就會照著順序開始動作;如果沒有滿意的手段,可以花錢進行直接命令。
  
  投票時間有三十秒,我本想立刻離開這個網頁,所有脫離的按鈕卻全部失效,就連靜音也不能。
  
  電腦系統完全被人控制了。
  
  最後,我的兩票都投到了最不痛的「滴蠟」,想當然,那種溫和手段的票數自然是極低的。
  
  隨後我閉上眼祈禱,但並沒有神蹟降臨,也沒有奇蹟的發生,好運彷彿與L先生相距在光年之外。
  
  沒有回應的神宮,上帝並不在。

 

 

 

 

 

 

 

【第一部/03、現場是L先生的實況轉播】L先生 ver.

 

這篇血腥暴力請慎點,即便跳過也不會影響劇情,感謝您的觀看。
 
http://paste.plurk.com/show/2547181/

 

 

 

 

 

 

 

 

 

【第一部/04、人家是麻雀變鳳凰,你是小屎變精分】K同學 ver.
 
  WHO WILL BE THE NEXT ONE ?
  
  行刑結束了,竟然還有著投票——更震懾的是選項上的名字都是309的同學,並只挑了五個人而已。
  
  他們的名字後都有寫上所犯的「罪行」,那麼的赤裸裸,瞬間就勾起當時的畫面。
  
  投票時間只有二十秒,這次的投票並沒有強制性,所以我沒有移動游標去選擇誰,而是讓系統自動廢票。我抬起僵硬的手臂,手指輕輕揉捏的眼窩,直到耳邊想起投票結束的聲音。
  
  被選出來的人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還活著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是大企業的老闆了。可惜他沒有。
  
  … …但其實我並不清楚他死了沒,只是之後就沒了他的任何音訊,好像他就此人間蒸發一樣,消失無蹤。
  
  在結果出來之後,直播室的畫面又跳轉了一次,映入鏡頭的是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握著麥克筆,在板子上、數字22的位置,畫上一個紅色的大叉。
  
  是的,22就是L先生當年的座號。
  
  然後畫面停頓了幾秒鐘,隨後便被切掉了映像的鏡頭,剩純黑色當作背景,並漸漸浮現一串紅色數字。
  
  那是倒數計時,還有72小時。
  
  00開始變成59的時候,我才發現方才的緊繃和壓迫都消失了,精力和體力像是被抽光一樣,我突然間疲累得想睡。
  
  似是呼應了大腦的需求,我幾乎是無意識地爬到了床上,一閉眼就是睡到隔天正午——20小時就那麼被我耗掉了
  
  在我洗完澡後,那位被迫中獎的朋友——G先生——剛好來電。
  
  他在開頭仍是照常的噓寒問暖,只是廢話講完之後,他的語氣頓時變得凝重和急促,平時的沉穩蕩然無存。
  
  他試著想藏,但沒用。他的呼息在電話裡變得很大聲,在沉默很久以後,他開口,滿是顫抖。
  
  他問我還記不記得Y,在我回答了肯定句後,他接著問我能不能幫他逃走。
  
  他看過直播,也知道自己將死。如果逃不掉,他只剩51個小時能活——他想賭,所以找上我這個「好朋友」。
  
  我表現出毫不知情的樣子,想讓他透露更多我可能不知道的情報——我也怕死,所以只是為自己做足應對準備,如果有餘力,我才會幫他——最後他相信我不知道直播的事,跟我約了一場飯局後便匆匆掛斷。
  
  他的時間不是太充裕,電話之後發過來的簡訊標示了地點、時間和緣由。是隔天的晚飯,因為他還得從美國飛回來,所以才約晚上的普通餐廳。
  
  隔天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坐在角落的桌位等著了。
  
  一樣的寒暄,一樣的凝重,他小聲地說出所有事。其中唯一我不知道的,是309的人可以在行刑結束後決定新增的觀眾,但要達當時的半數才有效。
  
  簡單來說,就是已經進去直播室的309同學,可以選出一位下次被加入觀看行列的的人,但不會知道被選中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誰投誰。
  
  我不確定真偽,因為我沒再注意倒數之後的事。
  
  而後我們都安靜地將盤裡的食物吃完,他才又打破沉默。他不是故意在Y同學的褲子裡放蟲的,他說,他是被逼的
  
  他自白著曾做過的霸凌行為,不是太嚴重,只是因為好玩而跟著欺負而已,怎麼知道幾年後,報應就找上門了?
  
  我沒有說話,直到他又再問了一次我能不能幫他逃走,而我輕聲拒絕了。
  
  因為我愛自己。
  
  他笑了笑說沒關係,他早料到了。然後不待我回應,他就拿起了裝滿啤酒的玻璃杯,依舊是沒有架子的笑容——讓我知道,他還把我當好朋友。
  
  「敬最後一天!乾杯!」他說,「保重。」然後便一口乾了杯子裡還浮著冰塊的金黃色啤酒。
  
  我也是。
  
  最後的畫面是G先生笑著笑著就哭了的模樣,他的淚水和酒醉的紅掛在臉上,嘴巴還開闔著,反覆叨念著「對不起」和「我也想活著」這兩句話。
  
  他好像還說了些什麼,但我沒看清楚,因為我昏了過去
  
  昏睡過去的時候,有些搖搖晃晃的,還有忽明忽滅的燈光掠過眼前。我猜可能是在車上,但我只醒了幾秒,還未來得及讓大腦正常思考,手臂就又被扎了一針,再度沉睡。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被綁在椅子上,四周都是純白色的牆,只有一扇門鑲在一面上,但距離我所處的正中央很遠。
  
  熟悉的擺置,只是少了刑具和攝像機,反是多了張單人沙發,就在我的正對面。
  
  然後,門被打開了。
  
  對方戴著帽子,寬大的帽簷遮住了整張臉,身材高挑,一米八大概有,不胖。
  
  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我僅能判讀到這,不過也至少確定了兩件事:G先生陷害了我,以及,眼前的人就是所有人都在躲避的Y同學。
  
  他將門帶上後走向沙發,沒有聲音的腳步有著巨大的壓迫感,不過並沒有殺氣。他坐上沙發,和我一樣保持著沉默
  
  牆上沒有時鐘,所以我並不知道那時是否已經過了時限,只能試圖移動視線,讓自己保持清醒。
  
  他突然開口,質問我明知道會被下藥,怎麼還是赴約了
  
  我依舊安靜地看向他,而他等了會兒沒有聽見我的回答,便摘下了帽子。
  
  他的模樣變了很多,美國血統的皮相讓他有了不差的底,原本明顯的雀斑淡了不少,不仔細看的話其實看不太清楚,而在眉宇間也多了鬱色。是那種會收到情書和巧克力的類型吧,挺帥的。
  
  他是Y同學,但也不是——或者該說,他不是那個「備受欺侮的Y同學」所該有的樣子。就像,他是住在Y同學身體裡的另一個人。
  
  我直直望進他藍色的眼底,不禁覺得好笑。如果他們知道當年欺負的人會變成慘無人道的殺手,把他們一個個都凌虐至死的話,還會動手嗎?
  
  答案當然是不會,因為每個人都愛自己——不然,就是該把Y同學一直踩在腳下,不讓他有翻身的機會。
  
  那當然是過於完美的方案,實際上應該很難達成。
  
  畢竟也有一種不小的可能,是Y同學在被309霸凌前,就已經開始失控了。
  
  但我知道他不會殺我,所以我這麼對他說,我只是想知道Y同學——真正的Y同學——怎麼了。
  
  他沉默很久,但他始終盯著我的雙眼,他的眉頭漸漸皺緊又緩和,憂鬱的神情像在進行激烈的天人交戰。
  
  最後他站起身子走向我,沒有在當下把我的生命從這世上抹去,而是把你的名片塞進我胸前的口袋,然後把綁住我的繩子解開、讓人送我回家。
  
  他的祕密要賠上我的命,我聽見他輕聲這麼說。

 

 

 

 

 

 

 

【第一部/05、那不是自戀,是必要的對自己的愛】K同學 ver.
 
  故事說完之後,我緊緊閉上了嘴,儘管口乾舌燥的感覺有些難耐,但我並不想喝他招待的茶。所以我只好吞著唾液,試圖減緩口渴的不適。
  
  空氣像凝滯了,安靜得一如我察覺的詭譎。
  
  「哇哦,這個交易可算是我的交易生涯裡大筆的呢。」他笑了笑後打破沉默,交疊在膝上的手捏上杯耳,優雅地喝了幾口紅茶,「我想你想轉移時間的人是Y同學,也是要買下他的… …祕密?」
  
  「是的。」
  
  只見他又沉思了幾秒,隨後又喝了口茶,「你介意在我說完他祕密的同時就轉移完時間嗎?」
  
  我愣了下,突然感到不安——這是不希望我做些什麼嗎
  
  他的笑容帶著苦澀,像勉強的不得已。
  
  我看著他很久,耳邊響著秒針的聲音,嘆了口氣,我輕輕搖頭,「不介意。」我說。
  
  他看著時鐘像在計算著什麼,然後把頭轉了回來,「你在收到我的名片後,隔了一個月的時間才下定決心過來,是吧?」
  
  我眨了眨眼,有些意外,「是的,但你怎麼——」
  
  「我是商人,我知道很多事。」他笑著打斷了我,把話題的主導權給拿了回去,「那麼你是想把時間轉給Y同學,也就是約沃,對嗎?」
  
  對於他知道Y同學的名字就叫約沃這事,我已經不驚訝了。只是我真的有些訝異——訝異於他的明知故問。
  
  這次我只是點頭,沒有說話。
  
  他又安靜了許久,我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他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些莫名其妙,讓我感到煩躁。
  
  「有什麼是難以啟齒的嗎?」最後,我沉聲問道。
  
  他看向我,那雙眼睛真誠得很無辜,「我只是不知道,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我皺了眉,對他的反問感到困惑,「他為甚麼不殺我?還有,跟我見面的約沃怎麼了?或者是——為甚麼是你?我的意思是,約沃怎麼會跟你進行『交易』?」
  
  他稍微愣了下,然後露出了瞭然的表情,「抱歉,我以為你知道。」恢復成虛假的笑容,他刻意撐起的肌肉弧度讓我感受不到絲毫溫度,「約沃在小學的時候也是飽受欺凌之苦,同時亦為我的第一位客戶。啊,是的,我在初期會主動找上『我認為可以進行交易』的客人,在第一次的時候給他們免費的願望,當作累積知名度。」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像是瞭解我的處境,於是就繼續開口,「你認為,一個可能還不諳世事的小男孩在遭受各種摧殘、凌辱後,還能擁有與常人無異的思維和價值觀嗎?」
  
  他一成不變的微笑使我莫名地感到惶恐,但我仍是故作鎮靜地看著他,正襟危坐。
  
  他頓了會兒後眨了眼,不是俏皮地睜著無辜大眼,而是冰冷刺骨的眼神,「第一個免費的願望,他許了『欺負他的人都得死』這種… …近乎具永久效力的願。」他的聲音太過清冷,是事不關己的距離感。
  
  我試著回想約沃是否有提過以前的事情,但突然的一陣耳鳴讓我感到頭痛欲裂,似乎有什麼正從深層記憶裡被翻出——我隱約有種預感,我想我知道他要說的事,但我不想確定對錯。
  
  「從一開始,你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旁觀者。」他淡淡地說出我想到的事,「你當初有很多機會可以救他,但都沒有行動。他三番兩次地拜託你,你總是在旁觀望。」他說得好像他親眼看過一樣,但我卻絲毫沒有任何印象,只有腦袋裡的東西正在不斷翻騰。
  
  我忘了什麼了嗎?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似乎能感受到大腦正在記憶夾層裡瘋狂翻找他所說的事情,但就好像那兒缺了一塊,太空蕩、太鮮明,記憶缺失的感覺讓我心底升起濃厚的不安。
  
  我皺起眉並把意識拉進腦海,我想知道一切並確認,但我就是毫無印象——我覺得他說的話有幾分可信,但我並沒辦法找出證據。
  
  他安靜了幾秒鐘,隨後彎起了眸子,「他失望到第一個想殺了你。」
  
  我分辨不出他的表情是不是在嘲笑我,我說不出話,想到的都是些破碎的隻字片語:「我只是——」
  
  「你只是愛自己。我知道。」他輕而慢地說。
  
  我愣住了,話語像梗在咽喉,我甚至連小學就認識約沃的記憶都沒有。
  
  更糟的是,我沒有資格辯駁——因為這一整件事的始末,全都是我太愛自己、選擇旁觀所造成的——盡管我不想承認。
  
  「在我們要下手的時後,你失足從高樓摔落,造成斷層失憶,你忘了跟約沃同校的事情。」他接著說,「約沃知道這件事後,延緩了你的死期,決定在國中的時候再給你一個機會。」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表示… …我錯過了?」他點頭,我仍難以置信,「不… …但他,我是說,他恨的人怎麼不是那些真正施暴的人?」
  
  為甚麼是我被盯上?
  
  他握著陶瓷杯,將杯緣貼在唇邊,但沒有喝下所剩不多的紅茶。「因為你是唯一沒有參與施暴過程的人。」他說了讓我想笑的解釋,但我看不出他臉上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受傷的人都會對向他溫柔的人產生依賴和好感。你的不作為,對當時的小約沃來說就是溫柔,所以他把你視為『神』。
  
  「… …太荒謬了。」我無法置信的乾笑著。
  
  他搖了搖頭,打碎我的希望,「當信仰崩落的時候,就是失控的時候——他利用我教他的催眠和暗示技巧,對你、對世界展開了報復。」我看到他眼底的惋惜,「他為了保護自己而失去人性,那就是你見到的約沃。」
  
  我啞口無言,被如此衝擊性的事實給震懾住,而更難以釋懷的,是連袖手旁觀都會被盯上這件事。
  
  「所以… …」我發現聲音裡多了我無法控制的顫抖,「所以,那些曾欺負過他的人,都有死嗎?那那些一樣旁觀的人呢?」
  
  「都死了,只是不全都被凌虐至死,但過程也不是太輕鬆。」他搖晃著杯子,加了牛奶的紅茶快見底了,「我想我說過,我教過他催眠和暗示。」
  
  我的雙手已經不自覺地攪扭在一起,我不確定該要以怎樣的表情或話語去回應,只能被動地等待他把話接下去。
  
  「旁觀變成出手摻和的,或你剛說的『無法抵抗的驅使力量』,所有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是來自於他的催眠效果。」他彎起唇,像是出了高徒的自豪,「手勢、動作、話語,甚至是眼神,他掌握到很多高階的技巧——他用盡全力,讓你變成唯一的旁觀者,為了讓你成為他『真正的神』。」
  
  我微微皺起了眉頭,像是悲傷的神色,「連性侵那些事,也是他的自導自演?」
  
  他輕輕點頭,「他以為只要變得更可憐,你就會救他。
  
  我的四肢像被抽離血液,不住的打顫是無法忽視的寒冷,只是頸上的汗珠跟著流,冷和熱一起瘋狂轟炸。我不知道我是對約沃的扭曲深感震駭,抑或僅只生命消逝的正常生理現象。
  
  良久,我才近乎崩潰地低吼,「幹!他是有病嗎?」我把臉埋進雙手,對他說的話不得不信,「你——」
  
  「我的買賣代價是循序漸進的,但無論我怎麼刁難,約沃都可以給出我要的東西,有時候甚至是可以令我動搖的談判籌碼。」他打斷了我的話,像是看出了我想問些什麼,徑自開口解惑,「不得不說,約沃其實聰明到能反將我一軍。
  
  我不大清楚他說這話時的心情,更無法想像「那個約沃」拿著條件威脅利誘他的畫面。
  
  嚴格來說,一想像七年前備受欺侮的約沃在讓別人霸凌他、奢望我拯救的事情,或者是那些被約沃操控的人即便良善也不得不出手的悲哀,我就像是要窒息了般,全然不知所措。
  
  所有的事,都只是一場針對我演出的戲碼?
  
  這該說有多可笑可悲,就有那麼多足以壓垮精神的肯定
  
  我將臉從雙手間抬了起來,「你… …難道就沒想過,利用他得到更多?」看向他的時候,我突然覺得現實離我好遠。
  
  他的眉輕挑,似是對我的疑問不置可否,「我有很多事要辦。」
  
  言意之下,即是約沃這個未爆彈會拖累計畫,嗎?
  
  我的腦袋像是打結了,難以思考。我抹了抹臉,看著他安靜地喝著茶,然後才慢慢開口:「那——『我不是下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自己解讀出來了嗎?我親愛的朋友。」
  
  「那只是我解讀到的表面訊息,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確切意義。」
  
  他看向我,勾起了我最不想看見的笑容。
  
  因為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但我想我可能… …
  
  「想見見約沃嗎?」
  
  「… …嗯。」

 

 

 

 

 

 

 

【第一部/06、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約沃 ver.
 
  大家都說我是怪物,臉上的雀斑被他們說成是怪物的記號,就連一直長不出來的下門牙也是所謂「英雄打倒怪物」的證明,甚至連天生的金褐色頭髮也是被作弄的目標。
  
  大家都說我是怪物,所以每天都打我踢我,還抓著我的頭髮把我的頭塞進剛尿過的小便斗裡,更把食物跟髒東西抹在我的臉上跟身上,把同學拉肚子過後的排泄物抹在我的頭髮上說是相同的顏色——而這僅是小意思罷了。
  
  他們用著尖銳的笑聲當作背景音樂,上演變本加厲的戲碼,彷彿想讓我知道人性的根本是多麼醜陋。
  
  我看著他們嘲諷的臉,只覺得噁心想吐,他們各個都變成了頭上長角的惡魔,又醜又恐怖。所以我不敢看他們,只能緊閉著眼祈求惡夢快點結束。
  
  我曾經覺得我的世界都是灰階色的,他人望去湛藍的天空對我來說也是愁雲慘布甚至雷霆暴雨,我在出生之後就沒見過太陽,反倒像是被毫無止境的大雨給淹沒,連呼吸都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我想過跳樓結束這慘不忍睹的生命,只是我卻在站上七樓的欄杆時卻步了。
  
  底下的圓形溜冰場突然之間變得很小,在裡面玩耍的同學們也跟著縮小成螻蟻般的程度,看起來就像可以輕易捏死一樣,任人宰割得像平時的我。
  
  就在那刻,我忽然明白,只要站得比他們高很多很多,殺了他們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是因為大家都說我是怪物,所以我沒辦法變成英雄。
  
  在那之後,我試著反抗平時的欺凌,卻發現我的力量太弱了,我的反擊對那些雄壯威武的大傢伙們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的家家酒等級——甚至還因此打我打得更起勁了。
  
  疼痛和屈辱像輪流盯哨,我幾乎沒有一刻是停止哭泣的
  
  我知道「哭」對男生而言是懦弱的表現,因為從小到大,周遭的人一直都遵循著這樣的性別刻板印象,男生都把「哭泣」當作是廢物的象徵。
  
  但那又如何?當時的我除了哭泣,已經再不能有任何表情。
  
  我是明白的,就算理解了弱肉強食的道理,我也沒辦法站得比任何人還高,只能被死死地踩在腳下——知道了卻做不到,那種格外深沉的無力感總是折磨著我,比任何生理上的傷都還要殘酷。
  
  我已經開始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了。
  
  絕望像是未曾停歇的海水次次拍上岸邊,一點點地帶走了希望,留下的泡沫是此起彼落的笑聲。
  
  就連我的世界也在諷刺我的無能以及懦弱,瘦弱無力的身軀只能任憑愈來愈暴力的毆打,彷彿良知跟道德跟他們是扯不上一點關係的。
  
  求生的意願逐漸變得薄弱,好像只剩本能在驅使我遠離惡意——可悲的是,就在這樣無法逆轉的賭盤中,連本能也都開始被消磨。
  
  就算擁有了夢想,一輩子都達成不了的話只會更顯孤單可悲;就算擁有了朋友,在自己失利之後每個都成了厭惡的嘴臉;就算擁有了溫暖,當失去之後就會變得更將迷茫。
  
  活著幹甚麼呢?像我這種人,為甚麼要被生下來啊?
  
  就這樣被打死的話,說不定也比較好吧。
  
  這樣消極的話無限循環著,悲傷的情緒總是盤踞心頭。
  
  因為我從沒感受過溫暖,所以我不敢確定我的想法是否正確,畢竟良善的好意距離我太過遙遠——直到遇到了那個人,我才有了愛的感覺,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一點。
  
  那天我痛得蜷縮在幾乎沒甚麼人經過的牆角時,那個人走向了我,我以為他是要把我拖下去暴揍一頓的,但是他沒有——他拿著隨身醫療包蹲在我的身邊,小心翼翼地幫我上藥,還四處張望提防有無任何靠近的學生。
  
  我覺得很害怕,對於陌生的舉動跟情感,他的舉止跟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
  
  我用顫抖的聲音問他為甚麼要幫我,那個人只是彎起輕鬆的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動作沒有男生常有的粗魯暴力,而是像水一樣的柔軟,認真檢查傷口時候的表情是我一直沒有看過的,他的那份溫柔使我軟弱地哭了出來。
  
  我突然的眼淚像是嚇到他了,對我的淚水表現出手足無措的驚惶,我看得出來他想讓我停止哭泣卻不知道該怎麼做,那樣柔軟的善良就像撥開層層烏雲的曙光,帶著我從未體會過的溫暖。
  
  他急忙抹掉我一直滑落的淚珠跟淚痕,為我著急的模樣好陌生,我卻捨不得推卻這份可能是陷阱的好意——我太累了,只要是能休息的地方,就算往後是深淵也無所謂。
  
  我沒辦法停下想哭的情緒,只能任著淚水嘩啦啦地流,還好我還能嚥下聲音,才不至於引起樓下的人的注意。
  
  看著那個人,我無聲地哭泣著,因為對方的溫柔。
  
  那個人欲言又止了幾秒後,居然把我給擁進了懷裡,錯愕的人換成是我。
  
  「不、不要哭,沒事了… …不要哭啦。」
  
  他的聲音輕輕的,像他幫我上藥時的力道,太溫柔了。
  
  我哽咽著把頭埋入他的肩膀,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沐浴乳香跟方才沾到的藥味,讓我心安得又流了更多的淚水。
  
  我以為他會因為被我哭濕肩膀而把我推開、一走了之,但他卻沒有那麼做,而是怯生生地輕拍著我的後腦,然後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一直覺得我的世界沒有太陽,原來是要等到暴雨停了之後才會露出光亮。
  
  我眷戀著那個人的懷裡,那兒有我從未知曉的暖和,他順著我的背來回輕撫時的感覺,也讓我迷戀不已。
  
  那瞬間,我忽然感謝起霸凌我的人,因為他們,我才得以擁有這份溫暖。
  
  往後的每天,我們都會躲到七樓的角落,偶爾是他幫我擦藥,不過更常的是互訴心事的小小日常。
  
  他說起對於未來的嚮往時,我能看到他神彩奕奕的模樣是那般安定人心,我很喜歡他露出那樣的表情,我想他大概就是那種,天生適合成功和快樂的人吧。
  
  週末的時候,他有時會邀請我去他家,或是拉著我出去玩——有次我們搭著火車偷偷往下了一個縣市,在看起來很清閒的小站下了車,肩併著肩在陌生的地方探險。
  
  我們一起找到了昭和時期建立的老舊雜貨店,一起買了蘇打跟百香果口味的冰棒,一起喝著清涼刺激的汽水,一起跟著步道往山上走去。
  
  還一起打死了好多隻停在腳上跟手上的蚊子,一起驚歎森林的美,甚至一起甩掉想搭訕我們的怪叔叔——最後我們相視而笑,肩併著肩搭上返程火車、回到了家。
  
  他無懼於世界跟惡勢力的勇敢,就是我世界裡的英雄所有的樣子。
  
  我好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彷彿只要他在,任何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無論是出外冒險,或者在學校所受到的欺辱,那些種種都在他出現之後都變成小事。
  
  在他身邊的時候,我終於能笑出來了。
  
  我想,這就是老師所說的,「愛」的感覺吧。
  
  我一直都小心呵護、維繫著這段得來不易的友誼,總是關注著那個人的表情和心情,在有任何一絲變化的時候,都慌忙地試圖讓他再開心起來。
  
  雖然這樣子的付出讓我感到疲憊,但是那個人是對我溫柔的第一個人,必須好好珍惜才行。
  
  儘管被利用,或者是被那個人的情緒所波及,所有他對我做的一切我都欣然接受,甚至像隻搖尾乞憐的狗兒對他百般示好,只為了讓他願意再陪我久一些。
  
  我不知道他接近我的目的,但是我眷戀並依賴著這樣的關係——互利共生也好,片利共生也罷,又或者是旁人眼底的寄生關係,要怎麼形容都無所謂。
  
  我只要他陪著我——其他人都不行,我只要他。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導致我在失去他以後,變得不再是我。
  
  因為後來,那個人出車禍了。
  
  聽到消息的當下我很震驚、很憤怒,尤其是在得知他是在與同學推擠玩鬧的狀態下不小心被撞到馬路上,然後就被有點超速的休旅車給撞飛了。
  
  他們說,血是從那個人的頭部流出來的,和救護車閃著的燈是一樣的顏色淌了一地,將他給包覆住。
  
  我一想像那個人倒在血泊之中、動彈不得的畫面,就渾身發抖發冷。我不知道他的耐痛程度好不好,但是我突然好希望,倒在那邊、受傷的是我——至少如此,擔心的人就會驟減很多很多。
  
  他住院的那一個月,我帶著花束去看了他好多次,但他每次都是睡著的狀態。我沒有叫醒他,只是安安靜靜地待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他睡著的臉默默流淚。
  
  他的外表其實沒有很好看或者難看,就是很平凡的普通外貌,但是他沉沉睡去、讓夕陽的橘光鋪滿側臉的樣子卻讓我看得為之著迷,我彷彿是在看一位天使沉眠。
  
  所以我不敢哭得太大聲,我怕如果我吵醒他,他那恐怖的起床氣就會讓傷口惡化,天使的翅膀和王冠就會折損,或許就會讓綠色的線變成再無波折的直線。
  
  他不能死,全世界都死光也沒差,我只要那個人好好地活著。
  
  所以就算我哭得再厲害,我還是忍住了聲音。我希望他好好休息,至少睡著的時候不要擔心我。
  
  他的頭上纏了厚厚一層的紗布,還好只是撞到額頭,所以頭髮不用剃掉。我不禁為他感到高興,這樣一來他就不會煩惱光頭要怎麼見人的問題了。
  
  但是後來我聽醫生說他撞得很用力,引發的腦震盪可能會影響到以前的記憶。
  
  那瞬間,我起了貪念——除了好好活著之外,可不可以也記得我呢?
  
  我想到的時候都感到很難過,比以前的那種難過還要嚴重幾百萬倍的難過,所以我蜷著身子靠在床邊,向上帝祈禱,希望那個人可以好好的,而且還記得我。
  
  我很害怕他會忘了我,還有我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甚至會忘了他願意對我好的感覺。那將會讓我很難以接受。
  
  如果只剩我一個人記著那段美好時光,那記憶還是正確的嗎?
  
  我會不會,只是經歷了一場從未發生過的美夢而已?
  
  他不在學校的那一個月,大家的欺侮又變得疼痛起來,但也比不過他不在的那份心痛。
  
  我每天放學都跑到教堂跪著祈禱,我知道那個人是信基督的,所以我跟天主說了很多話——大多都是那個人的善良跟溫柔——誠心誠意地希冀著那個人可以再度生龍活虎、跟著我再一起出去玩。
  
  我對著那個人哭泣,也對著那個人所信的上帝哭泣,我以為天主總是眷顧祂的信徒,所以把禱詞跟聖歌都背得滾瓜爛熟。
  
  天主總是眷顧祂的信徒,但我不是祂的信徒。
  
  可能因為我是無神論,所以天主並沒有全盤接受我的請託,只念在我誠心祈禱的份上達成了一項而已。
  
  車禍過一個月後,他醒來了,跟以前一樣活跳跳的——只是完完全全地忘了我。
  
  我在失望之餘也試著讓自己淒慘得想引起他的關注,希望他可以像一開始那樣來擁抱、安慰我,但他卻視若無睹,連一眼都沒有施捨給我,甚至是我偷偷跟他搭話,也只得到扭頭離開的回應而已。
  
  那瞬間我已經清楚知道,我的英雄不見了。
  
  我猜我沒有他也可以活得很好,也可以勇敢面對那些愈來愈惡劣的欺負,甚至可以在想起時還泰然自若。
  
  而事實證明我錯了。
  
  每次看到他視我而不見時,心臟的抽痛讓我窒息難受,像利刃在殘忍地切割。
  
  我們明明誰也沒有做錯,卻因為一場措手不及的意外,變得陌生了。
  
  我獨自搭著火車回到之前去過的地方時,那裡的景色分明一成不變,我卻覺得所有事物都不一樣了。
  
  我死命地跑,跑到了那家昭和時期的雜貨店,老奶奶看到我便問及最近過得好不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買了蘇打跟百香果口味的冰棒還有冰淇淋汽水就往山上跑。
  
  走到森林裡時,蟲鳴鳥叫還是一樣大聲,卻顯得陰森。沒有了那個人的勇氣,我只是個再懦弱不過的膽小鬼罷了。
  
  那些和他一起的快樂事情,都不見了,和他跟我友誼一起消失得徹徹底底。
  
  我試著想確認那段記憶是正確的,卻找不到任何事物來驗證。
  
  沒有了英雄,一切都變得可怕而陌生。
  
  理解到的時候,我比我以為的更不能接受,我覺得心臟像是壞掉了,摸上去的時候感受不到任何跳動的感覺;我發現我哭不出來,無論多麼悲傷或是如何,眼淚已經再流不下來,只剩生理淚水而已;我也發現,原來我不是無神論,而是因為那個人就是我的神,所以再相信不了其他。
  
  信仰消失的時候,我無力地垂倒在地上,像是嘲諷自己般地扯彎了嘴角。
  
  萊恩先生就是那時候出現的,他告訴我可以讓我免費達成一個心願。
  
  我以為我會許讓那個人再陪著我的願,但實際上並不然,我的嘴巴脫離了我的控制。
  
  「我要殺掉所有欺負我的人。」我笑著這麼說。
  
  萊恩先生聽到的時候,顯然也是意料之外地愣了下,然後才問我第一個想處理掉誰。
  
  在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了那個人的名字後,連我自己都嚇到了。
  
  但是萊恩先生告訴我,那個人目前還沒有欺負過我,所以條件不成立。這讓我鬆了一口氣——表面上卻不符我意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大抵就是在那時候,我發現我已經不再是我了吧。
  
  「推到他、害他撞車的那個混帳。」於是我換了個人,也不擔心會再被駁回,因為在學校裡的學生,只有那個人沒有欺負過我而已。
  
  後來我真的幹掉那個混帳了,但過程我卻忘記了,只知道回過神時,手上滾燙的血液開始慢慢變得寒冷刺骨——我並沒有想像中的興奮或者爽快,只是對那個垃圾感到不屑。
  
  是啊,如果不是那個垃圾把那個人推到大馬路上,那個人現在還是陪著我的,他自己也不會痛苦死去了。
  
  「活該。」我冷冷對著那個已經死去的垃圾這麼說,然後轉身走向萊恩先生,對方正用著滿意的笑容看著我。
  
  虛偽得噁心。
  
  如果不是那個人的笑臉,就算再真誠、再溫暖,對我來說都是虛假的贋品。
  
  我明白萊恩先生已經很努力地釋出了善意,但是那遠遠不及那個人所給予的,反而更襯托出那個人是多麼地至高無上、無法取代。
  
  就算那份良善已經消失,但是在我的腦海、心裡甚至身體上,都還有著它曾經存在的證明。像是緊縛的禁錮,扣住了我的一切,不讓我再去接納其他。
  
  我也試著想親近萊恩先生,但我發現我做不到。
  
  那種感覺像是背叛了那個人,心臟宛若被絞扭,害我痛苦得喘不過氣——我知道那是我必然得跨過的心理障礙,但我並沒有那份勇氣。
  
  我想給萊恩先生一些東西或者情感當作回報,回過神來才發現,我已經給了那個人我所有的全部。我已經身無分文、手無寸鐵甚至再沒了屬於我能自由使用的情感。
  
  除了那個人,我已經沒辦法再依賴和信任誰了,我只剩下厭惡跟憎恨——即便我也厭惡並憎恨著離我而去的那個人
  
  厭惡那些真真假假的好意、有意無意的親近跟掛在臉上的笑容,我也憎恨那些欺凌我的渣滓、袖手旁觀的旁人和該被毀滅的這個世界。
  
  所以萊恩先生的好,對我來說都是不可燃垃圾,看著只是生厭。
  
  萊恩先生似是看穿了我的這點心思,便斂下笑容成了我能接受的弧度,然後就帶著我回到他家、繼續聽他講授關於心理學的課程。
  
  他的心理學跟我以前在圖書館借閱到的書籍內容不大一樣,在基本概論講完之後,接著就指導我實戰技巧——催眠、讀心、暗示、滅跡、脫罪… …太多有關於犯罪的技能。
  
  不過那並無所謂,於是我就全部都學了起來,然後開始對著學校裡的學生開始一個個練習,只是並沒有即刻殺掉。
  
  之後在小五升上小六的那個暑假,我轉學了。
  
  不管在哪裡,就連升上國中以後,我都讓自己成為被針對的對象,然後再一個個抓著練習那些技巧,直至精通甚至改良——熟練到讓萊恩先生再給不了我什麼。
  
  意外的是,國中時期我跟那個人又相遇了。只是他根本不記得我。
  
  一部份的我因為能以不同身分再次接近而感到愉快,另一部份的我卻因為那個人的冷漠無情而自卑受挫。
  
  幾經波折,我總算對於失去的信仰徹底絕望,然後才死心地設計套路,讓那個人也成為「欺負者」之一。
  
  大功告成的時候,我像是脫離了肉身,靈魂被分離出來,冷眼看著自己的身體在日後去幹掉以往每個霸凌我的混蛋,用盡各種辦法讓他們死得痛苦、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終於輪到那個人的時候,我們都已經二十二歲了。
  
  我沒有像殺害其他人一樣虐殺他,大抵是在我想下手的時候,我意識到原來我還喜愛著他——我沒辦法對曾經溫柔待我的他痛下毒手。
  
  我知道他本性不壞,所以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他還是沒有要動手欺侮我的意思。那使我高興,為著自己的眼光而愉悅。
  
  我知道他在被威脅的時候,沒有對我完全不利,而是同樣留了條路讓我可以藉由司法維持權利。
  
  我知道他躊躇了幾次想要幫我,但只是怕自己也惹禍上身所以才沒有動手。他明明可以免罪的。
  
  但是我也知道他會提供霸凌者意見,也會環著手站在旁邊看他們欺負我,甚至在我看向他的時候露出了貶低的眼神和嘲諷的笑容。
  
  他既善也惡,因為深愛著自己、不願招惹任何人,所以一直踩在我的底線上頭。沒有回到安全地帶,也沒有進入雷池。
  
  我以為我會厭惡他到用最殘忍的手法殺害他,只是每次我想動手的時候,他總能在關鍵時刻讓我停下。
  
  他無意識並不著痕跡地喚醒我死去的愛情,也點燃了熄滅的希望——然後,毫無自覺地再度踩碎。
  
  他幾乎使我抓狂,但我又能怎樣?
  
  除了又哭又笑地對著鏡子大喊我是個白癡,在小人身上貼了那個人的名字後瘋狂刺扎,又甚至讓其他人性侵我——他遲鈍得愚昧、毫無所動、令我憎惡,我又能怎樣?
  
  我下不了手,我殺不了他,我甚至連謾罵他的底氣都沒有。
  
  我的鑽牛角尖把我逼到了死胡同。
  
  後來有個念頭在我想就此放棄的時候冒了出來:如果不是我親手解決那個人呢?
  
  所以我只好花幾天的時間思考可行性以及難易程度,然後又再花了幾天的時間,構思好一個非常完整的計畫,能讓那個人陪著我一起死去。
  
  而這個計畫,需要萊恩先生的鼎力相助,只是在我提出請求的時候,他難得地思索了。
  
  我甚至提出了條件,在事後仍保留我性命的條件——但屆時的我已經不會再是我,而是那個冷靜殘酷、虐殺所有人的「那個我」。
  
  我知道他未來還有著重要的事情要做,也需要一個能讓他信任的助手,如果是已經沒有了人性跟良知的我,肯定能幫萊恩先生很多忙的。
  
  沒有再考慮,他二話不說地答應了。
  
  然後我把計畫周詳地告知給萊恩先生,幾經討論,計畫總算是完美無缺得讓那個人無法識破。
  
  最後一步完成之後,我就一直躺在萊恩先生家的小房間裡,讓他能完成他所要的報酬——毀掉現在這個我,讓那個冷酷的殺手活著,當他的得力助手。
  
  而那個人應該會選擇把他剩下的壽命轉移到我身上,所以萊恩先生就可以利用我很久很久,而軟弱的這個我的意識將跟著那個人一起消失——是難得的雙贏局面呢。
  
  我知道那個人沒有聰明到能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我讓萊昂先生扭曲我,讓那個人的認知是錯誤的,更順利點,還可以怨恨著我死去。
  
  而我第一個殺掉的人,就跟著那個人的失憶原因從「車禍」被捏成「從高樓摔落」一起抹掉了。
  
  那個人並不需要知道我對他的心意,還有因為他而進行的復仇。他只要知道我是壞掉的瘋子就好了,如果能討厭我就更好了。
  
  看來我還是很懦弱啊,居然害怕感情得到回應——明明心底是那般渴望那個人願意再愛我、再對我溫柔,做出來的卻是會讓對方懷恨、失望的事情。
  
  房間很暗很安靜,然後突然傳來了開鎖的聲音,於是我闔上雙眼,等待。
  
  淚水離開眼角,順著臉緣輕淌而下,沾溼了頭髮跟耳尖。風吹過的時候,好冷。
  
  啊… …原來,我還能哭啊。

 

 

 

 

 

 

【第一部/07、你看我有想理你嗎?我想理的是你包養的那個】K同學 ver.
 
  「抱歉,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我在他起身時這麼要求,看到他點了點頭、拿著兩個杯子走向廚房的時候,我大大地吁了一口氣,癱坐在沙發裡,心臟的鼓動聲都蓋住了時鐘的秒針。
  
  說真的,約沃完全嚇到我了。
  
  要把那些堪比悲慘世界的悲劇都聯想到「自導自演」上,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那個商人說的話又有幾分能信?我總覺得他隱瞞了一些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為甚麼會這麼想,只是我隱約覺得,約沃應該有他不得已的理由。
  
  那天分別的時候,約沃的眼底帶著濃濃的悲傷,有著太多的情緒,大抵就是所謂的「五味雜陳」——我一直都覺得眼睛會說話,但確切讓我感受到的人,除了母親之外就只有約沃而已。
  
  擁有那種眼神的人,都懷抱了太多不能說的故事。
  
  我又真的是從高樓摔落的嗎?而我又為甚麼會失足?
  
  注意到的時候,太陽已經斜垂在地平線上,橘紅的顏色透過落地窗灑進屋內。窗外的天空連同雲絮都粉粉的,樹梢輕輕搖曳的時候,飛下了幾片落葉。
  
  剎那,我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虛假起來。
  
  明明是如此熟稔的畫面,此刻卻顯得陌生,我就好像再不屬於這個世界。
  
  約沃看到的,也是這般感覺嗎?
  
  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吧?
  
  國中時的家長座談,只有約沃沒有家長就座,連老師家庭訪問也是無果。他一直都是一個人吧。
  
  他寂寞嗎?他厭倦世界了嗎?他在報復之後,開心點了嗎?——突然間,我在意起約沃的感覺。
  
  我大概就是別人口中說的「偽善」,但卻不是因為瀕死才刻意這麼想、奢望得到一點救贖,而是約沃的樣子突然深刻了起來,讓我不得不去在意他。
  
  明明我應該是要厭惡約沃的所作所為,並帶著憤怒死去的,但我卻感到平靜。
  
  我張開雙手讓光靜靜流淌,那是無形的溫暖,抓不到的虛幻。
  
  我真的是因為沒有作為,而被約沃執著的嗎——那個商人也說了,我和約沃小學就認識了,而在那時候,我就已經是冷眼旁觀了嗎?
  
  太多太多的疑問沒辦法得到確切的答覆,我突然覺得想笑,所以我毫不掩飾地彎起了嘴角。被商人看到的時候,我看見他眼裡的狐疑,但是我沒有理會。
  
  這是給約沃的笑容,不是給他的。
  
  如果約沃能好好地活下去的話,肯定會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吧?
  
  腦子壞了也沒關係,因為從今之後,世界上就沒有欺負過他的人了,在商人的幫助下,那些犯罪證據也可以被搓掉,他就可以好好地繼續生活了吧。
  
  而且又長得那麼好看,無論去讀書或者開始工作,一定也很吃香,肯定會倍受照顧的。
  
  … …。
  
  想著想著,突然就有點羨慕跟寂寞啊。
  
  如果——
  
  「好了嗎?」
  
  商人突然的問句打斷我的思考,於是我看向了仍拿著茶杯的他,遲疑片刻才點頭答覆:「好了。」
  
  他呼了口氣後走到乾淨得詭異的牆面旁,將手放到空無一物的白牆上,淡淡的藍光切成一個長方形,剛好圈住他的整隻手掌。他輕輕施力將長方形給推了進去,開啟了旁邊牆面上的暗門。
  
  裡頭的幽暗被打亮的光給驅逐,那是一間房間——我從進門就在找的房間。
  
  客廳的乾淨只是偽裝,真正有祕密的是這個被藏起來的房間。
  
  他側過身子邀請我進去,像我來訪時一樣。
  
  在踏進房間的時候,外頭的溫暖突然消逝無蹤,愈發寒冷的溫度逐漸侵佔本該暖和的體溫,冷風爬上手臂的時候都激起了雞皮疙瘩。
  
  反射性地抖了下,我抱著雙臂走得更深,才發現這個房間其實還算寬敞,只是沒有窗也沒有其他的門,儼然成了一間除了正門以外,完全無法逃脫的密室。
  
  整個房間沒有太多的東西,貼著牆壁的是被塞滿書籍的櫃子,中央一點還有副桌椅,桌面上滿是凌亂的紙張。
  
  商人徑自走向彼端的牆面,按了按小盒子上的按鈕後,整個牆被拉了起來,露出了另一半。
  
  那裡有張床,而躺在床上的就是我一直很想見的人——約沃。
  
  我看到他張開眼睛看向我,藍色的眼睛還是帶著好多的情緒,但最顯眼的是喜悅跟悲傷交織成的無奈,「來了。」
  
  我踩上了毛茸茸的地毯,跨著被消音的腳步走向他,在看進他眼底的時候,我覺得好熟悉、好懷念——甚至有些開心,對於能夠再看到他這件事。
  
  他的臉上還有半乾的淚痕,我抬起顫抖的手,用拇指抹了抹。
  
  「嗯,來了。」在看到他扯開笑容的時候,我輕聲說。
  
  我想我大概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

 

 

 

 

 

 

 

【第一部/08、你不明白的是我只為你gay里gay氣】萊恩 ver.
 
  我讓他躺在約沃旁邊的床上,兩張床靠得很近,幾乎一動就能碰到對方。我看見他的手牽上了約沃的,然後兩個人安靜地看著彼此,誰也沒有說話。
  
  看來我的誤導技術還沒那麼純熟,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厭惡約沃的樣子。
  
  「你知道約沃在跟我說你的事情的時候,你叫什麼名字嗎?」我在把導管插進他的靜脈時隨口問著,看了眼電腦上的數據,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的心跳正在減弱。
  
  「『K』。」約沃代替他回答,然後勾起了我從未看過的微笑,「神的羅馬拼音,KAMI的K。」他的聲音也逐漸虛弱,有些氣如游絲。
  
  我彷彿能從K同學的臉上看到「太荒謬了」這樣的內心話,但是他並沒有說出口,只是咯咯地笑了笑。
  
  「那我的信徒,」K同學接下了話,突然認真地盯著約沃,「你能告訴我,那個商人說了幾分真話?」
  
  聞言,我不禁挑了挑眉,對他的敏感和猜疑感到驚訝。
  
  愣了愣,「… …你不會明白的。」約沃遲了會兒才迂迴回覆,而在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像快哭了,他握緊了K同學放在他掌上的手,很不希望對方再繼續朝著這個問題深究。
  
  在K同學面前的約沃就是個孩子,絲毫沒有平時的威風凜然。
  
  K同學顯然也有些被這樣的約沃給嚇到,不過馬上又恢復了鎮定,他安撫似地用拇指摩挲著約沃的虎口,「好吧,那我換個問題——我以前對你很好嗎?」
  
  「… …很好、很好。」閉上了眼睛,他像在忍耐著不讓眼淚流下
  
  約沃在K同學面前才敢露出這樣的本質:水做的大男孩
  
  而K同學在約沃面前,也願意表現出最柔軟的一面,去包容對自己有所威脅的對方,而不像面對我時那樣警戒猜忌
  
  或許車禍是奪走了他的記憶,但自始至終,他對約沃的溫柔本質沒有變過。
  
  藍色液體順著導管流進了K同學的身體裡,讓他有些吃痛地皺了眉,卻仍是柔聲以道:「約沃。」讓眼底的那個大男孩怯懦地睜開眼睛看著他,「人都會變的,隨著時間和經歷的事,變得不再是以前彼此熟悉的那個樣子。
  
  「可能以前的我對你真的很好很好,卻在國中時又對你不聞不問、當個冷漠的旁觀者,我知道這樣的落差對你來說是很無法接受的,所以你才會選擇用偏激的方式來報復這個世界。
  
  「但是約沃,你要知道。」他喘了口氣,「我在忘記所有事情之後,一切都要從頭再來,而心底就是覺得缺了一塊,那讓我不得不去在意——進而影響到我對周遭的敏感度。
  
  約沃明白了K同學想表達的事情,還想說些什麼,淚水就先將視線給糊成一片,令他只得抬起另外一隻手,胡亂擦去滾落不停的眼淚。
  
  「不要哭,沒事了… …不要哭啦。」K同學無奈地笑著,卻惹得約沃的眼淚整個潰堤,完全止不住。
  
  「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我沒有… …沒有爸爸媽媽,小時候也長得不好看,大家都說我是怪物… …」約沃像個孩子哭著大聲說,說著那些他藏了十年的事情,「是你… …是你願意靠近我、對我好,還帶我出去玩… …因為你一直陪著我,我才會覺得那些疼痛都不算什麼,如、如果不是你——」
  
  如果約沃在十一歲那年沒有遇到我… …好險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如果」而重新來過。K同學垂下了眼睛,看起來就像不禁如此慶幸著。
  
  如果約沃沒有,那遭殃的肯定是整個社會,而非僅有欺負他的人而已。
  
  而最後淪為過街老鼠的,絕對不是那些先做錯的人。
  
  我捧著杯子看K同學再度看向約沃,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遠:「約沃,我突然想到一首歌的副歌,我覺得好適合你。
  
  制止了哭出聲的衝動,約沃應了聲,讓K同學輕輕開口
  
  「如果你已經不能控制,每天想我一次,如果你因為我而誠實… …」他的歌聲漸漸淡了,隨著點滴袋裡逐漸減少的藍色液體,「… …如果你說我們有彼此… …我只要你一件如果的事——我會奮不顧身地去愛你。」
  
  約沃用空著的那隻手臂遮住了雙眼,淚水卻一直從空隙流下,頭髮跟耳朵都溼了,連枕頭也濕了很大一片。
  
  「約沃,我願意——相信這個如果。」K同學笑著闔上了雙眼,握緊的手慢慢鬆了。
  
  房間似乎又更冷了點。
  
  我倚著桌子等了約沃五分鐘,他才停止嚎啕大哭,轉而變成抽泣,最後只是吸著鼻子。
  
  約沃總是對K同學難以招架,之前提到的時候都會流露出複雜的神色,十分惹人憐惜。
  
  儘管我並不會排斥如此感性的約沃,但是沒有果勇跟決斷的話,最後害到的終究會是我們自己。
  
  在未來的重要路上,我不能冒這個險。我已經不能再失去任何東西了。
  
  所以——
  
  「抱歉,約沃。」我走向再也不會醒來的K同學,發現他的眼角閃著淚光,伸手幫忙順著弧度朝耳尖抹去之後,順勢捏出了一小片綠色的茶葉。
  
  「… …為了什麼?」
  
  為了必須抹滅你的感性和人道,以及收下你自始之後的自由的這幾件事。
  
  但我沒有說出該說的話,這般矯情大概也只會被嗤之以鼻吧,畢竟這可是他親自提出的條件。
  
  我返回桌前拿起一直放在那兒的茶杯,裡頭的開水即便暴露在冷風中卻依舊冒著熱煙,「沒有讓他含恨而死。」將茶葉放進熱水裡,翠綠瞬間像融化般在水裡擴散開來,傳出清新的紅茶香。
  
  無論看了幾次,還是覺得這玩意兒很不科學——但也因為這項奇異的能力,我才當起了「售權商」。
  
  約沃保持安靜幾秒鐘後才回應我:「這個結局,我能接受。」
  
  「不接受也不行,我可沒辦法倒轉死亡。」轉身看向坐起身的約沃,我將添了牛奶的熱紅茶遞給他,「交易愉快?
  
  遲了會兒才接下,他沒有給予我任何視線,他的目光一直都擺在K同學的身上。最後,我所熟悉的那個約沃輕聲說:「——交易愉快。」
  
  約沃看著液面許久,才毅然決然地將茶一口氣喝完,垂下手臂的時候,彎曲的手指拎著背耳,他闔眼坐在床緣,驀地像發抖似地震了很大一下,然後緩慢地睜開雙眼。
  
  清澈的湛藍還是那樣漂亮,卻不再擁有以往的懦弱和柔軟,取而代之的是堅毅和冷漠——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場,就跟之前殺人時一樣,令人不寒而慄。
  
  我吐出一口長氣當作屏除雜念,隨後彎起職業笑容,「晚安,殺手先生。」
  
  他看向我的時候,板著的臉跟眼神幾乎沒有任何情緒可言,但眼底一閃而過的傷感仍被我捕捉到了。那是一種誰都無法說明的惋惜。
  
  「任務?」沉默了會兒後,他沉聲這麼問。
  
  不過這樣也好吧?太沒有人性的話,相處起來我可是會很困擾的。
  
  前陣子幫約沃處理事情的時候,也跟冷酷的殺手先生相處過一陣子,那段時間可真是嗆得灰頭土臉的,果然兩者中和才比較正常一些啊。
  
  而且正經八百卻有情緒的殺手先生逗弄起來才更有意思啊。
  
  於是我直直望進他的眼底,笑意更深了,「先別急,你現在還是張宛如初生嬰兒般的純真白紙,我可得幫你科普一些東西。」
  
  如果可以,我們都別再感到寂寞了吧。

 

 

 

 

 

 

 

【第一部/09、G總裁使用技能:識破】G先生 ver.
 
  我跟K從小時候到現在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說是竹馬竹馬也不為過,但他本人似乎對此並不太在乎。
  
  小學時期,他跟約沃漸漸變好的過程,我都有參與到,也可以說我就是唯一知情的人。但約沃並不知道這件事。
  
  K對誰都很善良,我想這是他家庭環境的關係,他並不會刻意去傷害誰,或者是有目的地接近誰——他總是對弱者展現關懷,他疼惜世上的一切不公與貧弱,也渴望能藉由自己的力量去挽救生命。
  
  雖然他會說自己是偽善,但我不這麼認為。他只是天性溫柔,不是聖母情懷的那種,而是對於他認可的弱勢會多加照護。
  
  … …。
  
  我不太會說明,但他是個理性的好人,而不是不分是非對錯、一股腦兒全部包容的濫好人。
  
  我知道他會對棘手的問題多加費心,儘管別人眼底看起來與平常無異,但我總能發現他又對在乎的人事物煩心了。
  
  他跟約沃的關係也是因此而被我得知。
  
  老實說,我不討厭約沃,但也不到喜歡的地步——我不會跟著同儕一起欺負他,不過也不會像K那樣去對他好。簡單來說,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態度吧。
  
  我發現K接近約沃的時候也有告訴過他,這樣的做法有可能會惹禍上身,但即便如此,K仍舊執行著他的原則。
  
  而K挽救了約沃的生命嗎?我想應該是有的,只是不是物理上的拯救,而是精神上的救贖。
  
  K在知道我知情後,便在那段期間丟出一大堆的問題給我、希望我可以幫他解惑。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K自己太細膩、害羞了,他其實很在意約沃,只是怕被恥笑或討厭而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而當約沃有些為此而受傷時,他又會自責地不知所措。
  
  我沒有近距離觀察過他們兩個的相處方式,但是藉由K的轉述,我也能感覺得出約沃也很在乎並珍惜著K,但K本人卻有些遲鈍、沒有完全意會。
  
  至少那令我安心,畢竟知道了摯友在意的人並不是懷有惡意的人,多少也能放鬆一些警戒。
  
  雖然沒有近距離接觸,但是我也有過在不遠處看他倆互動的經歷。
  
  我不知道是K隱藏得太好,還是約沃也跟K一樣是屬於木頭派的,總之我看著都覺得是約沃在盲目地倒貼K,根本沒有去思索過K的用意跟心意——其實是有些可惜的,關於那兩位彼此關心卻又彼此錯過的這件事。
  
  他們總是躲躲藏藏的,所以我也沒有明說,就是偶爾會公眾調侃一下K,看他驚慌失措、要我守密的樣子也是很有趣的。
  
  我也以為他們可以相互依賴到很久之後,哪知道一場車禍就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大概就是在K車禍醒來之後,全世界就走向了另一條路了。
  
  K失憶了,全忘了有關約沃的事情。他的溫暖也消失不見。
  
  在那之後,約沃變得更加陰沉且富攻擊性了,雖然那對當時的欺凌者來說不足為懼,但這就是埋藏的因子,在日後逐漸萌芽。
  
  K變了,約沃也變了,那令我不安——基於想保護K的關係,之後我都會在必要時刻干涉K的作為,盡量保持他雙手潔淨的狀態,不願眼睜睜看著摯友成為狩獵目標。
  
  我一直覺得自己保護得很好,起初確實也是如此,但當獵人完全鎖定一個目標之後,身為獵物的K就算擁有我這個外層保護膜,最終也難逃被塗滿劇毒的銳利箭矢所殺害的下場。
  
  大概是約沃覺得我很礙眼,他用了某種方式把我隔離了:升高中的時候,我被送到國外念書,儘管拚命地想跟K有私下聯繫,但終究贏不了約沃的操縱。
  
  直到看到了我就是下一名受害者的資訊時,我才能連絡上K——與此同時,約沃也找上了我。
  
  約沃在電話裡的聲音格外冷淡,就好像換了個人似,只是用著相同的名字和聲音在和我說話。
  
  他要求了一些事,包括約出K、綁架K跟在事後銷聲匿跡一個月… …我不知道為甚麼我沒有拒絕他——或許是,約沃做了什麼,就像讓我父母就算態度強硬也要把我送到國外讀書一樣,讓我就算再不願意,還是照著他所央求的做了。
  
  完事一個月後,我已經再連絡不上K或者約沃,以前的朋友、同學也是一個都沒有消息。
  
  最後只剩下我還活躍著,也許也只剩我一個還生龍活虎地活著,掌握了愈加龐大的勢力跟財產,惶恐卻不得不地繼續活了下去。
  
  後來我在公事包的某個夾層找到一張卡片,左下角畫了水珠滴進水面、濺起水花的圖案,除此之外全是一片空白。
  
  我試過透光或者照光的方式,但仍是一無所獲——最後我嘗試性地裝了一杯水、倒在卡片上頭,才看到了隱藏在上面的文字。
  
  簡潔得一如K與約沃的風格:Thanks.

 

 

 

 

 

 

 

 

【第一部/10、傻白甜病嬌長成了悶騷大冷嬌,商人您的教育方針很令人堪憂】? ver.
 
  約沃改名了,被萊恩給喚做奇樂,有時候會叫殺手先生
  
  奇樂環著雙臂思考了幾秒,最後總算決定了要怎麼稱呼自己的上司:「… …獅子。」縱使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跟威風凜凜的獅子根本沾不上邊。
  
  蝨子可能還比較符合。
  
  萊恩輕而易舉地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嗯?我看你好像不是太滿意我的名字。」不怒反笑,萊恩也開始思索起來,「不然你覺得我該叫什麼啊?」
  
  看著始終維持著笑臉還沒有肌肉神經失調的人,奇樂覺得老虎還挺適合對方的,「泰戈。」
  
  「咦?笑面虎的關係嗎?可是這個名字筆畫很多而且很難看耶。」
  
  最近奇樂一直被科普網路世界的東西,在接觸到國際文化的時候,他學以致用地覺得萊恩此刻的對話框裡肯定是一堆的表情符號。
  
  聽到後面那句,奇樂已經不知道該從何吐槽了。
  
  「萊恩」筆畫比較少嗎?
  
  「樂樂,你要不要喝紅茶啊?」萊恩愉悅地拿起奇樂慣用的茶杯,倒也沒有聽聞對方意見的意願便自顧自添了熱紅茶和牛奶下去,馬上就調好一杯絕對沒人嫌的茶飲。
  
  「謝謝。」接過了紅茶,奇樂已經放棄再跟對方爭辯「樂樂」這個詭異的稱呼了,畢竟自家上司很隨性的,隨性到任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眼前的男人跟之前給他的觀感不太一樣——有種,幼稚輕浮的味道?
  
  萊恩見奇樂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禁笑著看了回去,等待對方說些能讓他打槍的話。
  
  蹙眉盯著萊恩好一會兒,奇樂還是覺得對方很奇怪,在喝了一口紅茶後就把茶杯放到了鍵盤的右上方,沒有理會萊恩,淡定地繼續查閱有關任務的資料。
  
  雖然對於奇樂的無動於衷有些失望,不過萊恩還是恢復成了平時的穩重模樣,畢竟那種裝出來的紈褲子弟可不是他的拿手本領——太累人了,而且也沒辦法得到有趣的回應。
  
  隨意地拉了張椅子坐在奇樂附近,萊恩也沒有偷窺對方上網的興趣,於是就拿起了桌上的原文書,翻到夾著書籤的那頁繼續往下看。
  
  「那不是你的問題。」
  
  奇樂突然的聲音讓萊恩慢了半拍才抬起頭,他有點茫然地看著目不轉睛、盯著電腦螢幕的奇樂,等對方解釋一下這莫名其妙的言論。
  
  奇樂點進了暗網、之前虐殺老同學的直播室,畫面仍舊一片黑暗,倒數計時也停在「00:00:00」的數字上
  
  點進了管理視窗,奇樂才慢悠悠地說:「K對約沃的感情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抹黑的,換作是其他更厲害的催眠大師,也不見得能改變這牢固的事實。」
  
  愣了下,萊恩才反應過來奇樂這是在安慰自己。
  
  不過也太不坦率了吧,萊恩彎起了愉悅的笑容如此想著,更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殺手先生,下次要安慰人記得先煮好一桌菜,比較有誠意。」
  
  不,那已經是道歉的範疇了吧。奇樂微微皺了眉,在心底吐槽了一下老愛捉弄自己的上司,不過感覺到對方心情似乎好轉了些,也放心地在字幕欄敲上了幾個英文字母。
  
  瞟了眼奇樂的動作,萊恩再次把視線放回書上,密密麻麻的西班牙文對他來說根本不構成問題,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再隨口補充了句:「我有幫你過濾了一下名單,找了個相性跟你不錯的女性,資料我放在桌面了。」
  
  依言將螢幕轉到了桌面,奇樂找了一下才發現萊恩所說的文件,不過那檔案名真讓他懷疑起萊恩的命名天分了——「奇樂」也是,根本就是隨便拿個名字來敷衍塞責吧。
  
  「樂樂看我」個毛線?後面還加了個意義不明的星星?
  
  意識到自己又在跟萊恩較真的奇樂連忙停止內心的反應,嘆了口氣後才穩穩地打開了文件,而在看到上頭的字樣後,差點沒把手邊的熱紅茶牛奶往笑著的萊恩臉上潑。
  
  ——「誒嘿,被騙了」。
  
  「萊恩先生。」奇樂一臉安然地轉頭看向了萊恩,握著滑鼠的手卻沒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淡定,反而用力得爆了青筋,掌心的小滑鼠還傳來了塑膠外殼碎裂的聲音。
  
  「啊,糟糕… …」萊恩看了眼哀屈的滑鼠,然後再看向奇樂平靜的臉,突然覺得小命不保,「咳,我以為你已經習慣我的隨口說說了?」他勾起的笑容突然間變得很僵硬,冷汗還瘋狂冒出。
  
  哎哎,這下真的糟糕啦——萊恩看著站起身子的奇樂,舉起了雙手成投降狀。
  
  直播室的畫面悄悄浮現了一個接一個的英文字母,就如同萊恩後來的下場一樣。
  
  ——To Be Continued…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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